在我还非常年轻的时候,我是十分看不起抽烟喝酒的那些人的。
我就想不明白一群人为啥总是要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来拉近距离,身体伤害得越厉害,距离就拉得越近。当时很不喜欢酒桌上那种虚假的交流氛围,它虚假中透着真诚,真诚中透着虚假。
那时候年轻嘛,总觉得我们的交往不应该套在老旧的方式里,抽烟喝酒那多有害健康啊,总有刁民想害朕。
我这么年轻、这么帅,我不能死。
但我爸就不这样。我爸是一个烟酒全沾,两项全能的人,酒桌上就没有他打不开的局面,也没有他跟不上的话题。因为特能喝,在我们那个不知名的小县城里有了个知名的诨号,叫“八两”,据说是因为有一回他喝高兴了,拉着人家说:八两不多,一斤正好。
这个典故给我妈知道以后,气得两周没让他喝酒。
你看,这就是男人,两斤白酒下肚,统一祖国光复中华都不在话下,好像平个美国就是顺手的事儿,但是一回到家,看到媳妇儿的脸色,还是得乖乖做饭和洗碗。完了还得把地拖了。
我问他锅碗瓢盆里的哪一个把你拽回现实来了?我爸说,锅碗瓢盆可能都不行,这事儿还得看你妈。
我爸年轻的时候也是十里八街出了名的帅小伙,据我妈说当时他还不抽烟,唯一的爱好就是打篮球,以及打架。爷爷奶奶走得早,家里也没人管得住他,每天和一帮兄弟大排档喝酒续摊,就没有准点着家的时候。
和很多年轻少年一样,他像一匹自由的野马,随心所欲自由自在,没有拘束,但也没有归宿。
事实证明,再自由的野马,也有被套上缰绳的那一天。而且上缰绳这件事,你得他自己心甘情愿把头伸进那个圈,和我妈结婚那天,我爸一个人扒着烟沉默了很久,才惊觉,完了,中了套了。
后来就有了我。据我妈回忆,有了我之后我爸才像是真正安定下来了,长大了,知道自己该去承担起一个家了。也是那时候起,应酬也多了起来,人也上进了起来,酒也喝得厉害了起来。
一个人不是生来就是男人的,当他开始有了担当,他才成为了“男人”。
这个曾经的少年,现在每天梦想着能少刷两个碗的偶尔靠谱的中年男子,五官依稀还能看出十里八街有名帅哥的影子,正挺着啤酒肚剔着牙,对我说:“换工作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换个女朋友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年轻人总该有些试错的机会。不行就回家,家里还有你爸呢。老婆啊,你把酒柜那锁开开,儿子跟我喝两杯……不多,真就两杯……”
我一直不知道为什么白酒那么难喝,但这么多人爱喝。
正如我一直不知道为什么我爸为什么慢慢从一个不爱喝酒的人变成了老酒鬼。
白酒香气扑鼻,一口下去,那种辛辣直钻肺腑——这味道实在不能说是好喝,就是纯粹的酒味,侵略你的唇舌,攻击你的脾胃。像极了生活里的那些苦难,苦涩、辛辣、微酸、难以下咽,但最后,你还是把它们咽下去,然后举杯,嬉皮笑脸面对人生的难。
后来,我终于也变成了一个喝白酒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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